在佛羅倫薩,離開佛羅倫薩

稿源:南方人物周刊 | 作者: 南方人物周刊特約撰稿 吉普賽 日期: 2024-06-03

(本文首發(fā)于南方人物周刊)

夕陽下的佛羅倫薩(吉普賽/圖)

5月的佛羅倫薩,好像涌來了全世界的游客,不過也情有可原,佛羅倫薩是文藝復(fù)興的發(fā)源地,博物館、美術(shù)館的藏品隨便拿出一件都是“鎮(zhèn)館之寶”,但丁、達芬奇、米開朗基羅,隨便說出一個名字都是人類歷史上如雷貫耳的文明之光。

可是喧鬧的城市卻讓我厭倦。主教座堂廣場上到處都是拍照的人,阿諾河上的老橋開了珠寶店,也是人滿為患。

修道院附近的村莊(吉普賽/圖)

于是決定搬去郊區(qū)住幾天。佛羅倫薩不僅有深厚的人文底蘊,也是托斯卡納大區(qū)的首府,2003年的電影《托斯卡納艷陽下》就拍攝于此。故事沒什么特別,婚姻失敗的女作家在朋友的安排下到托斯卡納度假,巧合之下,她買下一棟郊外的別墅并在這里開始了新的生活。劇情治愈但老套,唯一讓人印象深刻的就是托斯卡納迷人的風(fēng)光。

從側(cè)面拍攝的佛羅倫薩主教堂(吉普賽/圖)

連綿的群山,無垠的曠野,古老的城堡,金色的夕陽,我往半山腰的旅館走去時,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景。初夏的村莊格外安靜,除了偶然傳來的狗吠,只剩下微風(fēng)吹動樹葉的聲音。旅館是由13世紀(jì)的修道院改建的,如今剝除了宗教元素,只保留了原先的建筑結(jié)構(gòu)和靜謐氣質(zhì)。院墻很厚,入內(nèi)又很清涼,工作人員帶我穿過院里的一扇拱門,往上走一層樓梯,便是我的房間。兩扇窗戶都開著,望出去,綠樹開著白花,像極了莫奈剛剛在畫布上涂的顏料。佛羅倫薩市區(qū)的燥熱一下子被驅(qū)散了,我和米開朗基羅的相逢,又豈止局限在以他命名的廣場和有《大衛(wèi)》的學(xué)院美術(shù)館呢?

托斯卡納的初夏,到處都是綠(吉普賽/圖)

我在老修道院里住了三天。這里住客也不少,不過多半都是城里沒訂到房、過來過渡一晚的客人。傍晚時,幾乎所有人都會聚在院子后的露臺上遙望佛羅倫薩。城市在余暉下會變成渺茫的一片,隔著兩層緩緩的山坡,看上去反倒更像午后亮得讓人睜不開眼的大海。后來我便更喜歡早晨。幾乎每天夜里都會下點小雨,第二天早上空氣總被洗得干干凈凈。旅館提供早餐,簡單的吐司和飲品,我就在別人還沒起床的時候,獨自在露臺上吃東西,看一些與佛羅倫薩毫無關(guān)聯(lián)的書。起先是《金瓶梅》,后來又是韓國女作家金愛爛的暢銷書《你的夏天還好嗎?》,明代的中國男女在世俗里翻滾,今天的韓國人也在各自的孤獨里掙扎——倒不是對那個熱鬧的佛羅倫薩市區(qū)抱有多大的叛逆,而是旅途變成生活,便不再追求所謂的應(yīng)景,反倒是不同時空在身體和頭腦里交錯更讓人興奮。這個修道院里,修女為何而來最后又如何死去,她們中有人見過達芬奇嗎,拉斐爾有沒有可能在附近的山上散過步,提香是不是畫過相似的場景……這些問題不會有答案,卻越來越接近我喜歡旅行的緣由。

佛羅倫薩周日二手市場(吉普賽/圖)

靜止的生活往往是線性的,音樂、文學(xué)或許可以讓人短暫跳軸,卻很難提供一個更有想象力的時空。我喜歡的時空是無序的,西門慶和潘金蓮可以經(jīng)由我的身體短暫生活在21世紀(jì)的佛羅倫薩,但丁和薄伽丘也未必去不了明朝,所有人都是飄蕩在宇宙里的一顆顆小小的星球,我們或許會相遇,也或許不會,可是這不重要——重要的是什么呢?或許就是這個詞,“或許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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南方人物周刊 2024 第810期 總第810期
出版時間:2024年10月21日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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